第二天秦綴玉起了個大早，推門出來，人造人張傑坐在臥室等她。

秦綴玉突然有了某種預感：“他呢？”

“和娜兒去巴西旅游了。”

秦綴玉才要松口氣，突然想起“主神”空間的時間速率，臉一下白了：“沒，沒回來？”

“沒有。”人造人張傑道。

秦綴玉臉上的淚一下子出來了。

“真是，戲子無義啊。”她一邊哭一邊在內心狠狠地嘲諷著自己。明明是自己提出的建議不是，明明，昨天看到他們喝酒時就預感到這些的……

她哭了一會兒，人造人張傑靜靜的坐在沙發上看著她，眼中淡漠，依稀還是那個習慣性揉著太陽穴的張傑。可是想到另一個已經徹底消散在了天地間，再也不能看見，只覺臉上的淚，怎麽也止不住。

“怎麽，這麽快？”秦綴玉勉強擦幹淚，囁嚅道。

“他說，怕再拖下去沒有勇氣。”人造人張傑回答。他的眼光似乎柔和了幾分。起身開門。“走吧，換個房間。”

換個房件的意思，竟然是住在張傑原先的那間，秦綴玉先是一驚，轉念明白了對方的意思。

“他不想讓大家知道？”

“沒有必要。”人造人張傑的話說得冷酷。依稀讓人想起那個說著“自尊那種東西我沒有，這個地方，不就是為了活下去”的原張傑。秦綴玉的眼淚卻又下來了。

至於住在這裏了，大家會怎麽看？娜兒再不出現，自己會被怎麽說。在人的生死面前，這些，都不過是個細節啊。

秦綴玉擡手給了自己一巴掌，打得耳畔嗡嗡作響。

人造人張傑有些好奇的擡頭望過來：“怎麽了？”

“難怪他們罵，我就是天生的狐貍精。”

那一日秦綴玉曾道：“總之你是要死的，我救你沒有任何心理障礙。”

今日會想起，恨不得能穿越回那個時候，恨不得，從來沒有提過那個建議。

果然雙贏的建議麽？

讓那個人多活兩日，多享受些“主神”空間放松身心的法子，有什麽不好？為什麽要拖著他，滿足自己的雄心壯志，專程跑回去掙支線？然後讓他早早的決定了一個人離開。

秦綴玉反手又給了自己一巴掌，這一次，張傑什麽也沒有問，她什麽也沒有說。

秦綴玉和人造人張傑，兩個人一坐一立，靜默了許久。

門外敲門聲傳來，張傑去應門，鄭咤面色焦急的宣布：“秦綴玉的房間消失了！”

“在我這裏。”張傑道。他覺得自己並不想說話，於是幹脆合上了門。

鄭咤楞了半晌才反應過來，左眼寫著“好奇”，右眼寫著“想問”，卻不知道怎麽，竟是不敢再去敲門，於是挨個把眾人砸門吵醒，一個接一個的散布此等大新聞。

門內依然寂靜。

或許是精神力契約，或許是因為人造人，張傑是能夠感受到秦綴玉一點內心想法的，難免有些動容。然而究竟另一個張傑，更與自己相關。感到對方的心境逐漸回覆，忍不住冷笑道：“這就好了？打了自己兩下，換來一個幫手，從此再沒有良心譴責？秦小姐好生意啊！”

秦綴玉擡頭仔細打量了一下他。她也不想說話。說什麽呢，問那人走的時候有沒有怨自己？知道了又能如何？莊子喪妻敲盆作歌，已矣乎，終散於天地之間了。

死去何所道？托體同山阿。

嘲諷？這是應該的啊，秦綴玉內心深處，甚至覺得應該被更惡劣的對待，然後……或許換取一點……心靈的寧靜？

秦綴玉“嗤”的一聲笑了。張傑怒火才起又壓抑了下去，他感到了對方心中，那股濃重的悲哀。

“巴西哪裏？”秦綴玉聽到自己出聲提問。

“裏約熱內盧，大約。”張傑回答，“他沒有對我說，我猜的。”

秦綴玉這會兒頭腦清醒了一些，突然發現對方用詞古怪：“你說‘他’？”

張傑的痞子臉上淡淡的傷疤動了動：“我一直這麽說，你沒發現嗎？”

“你們……不是一個人？”

“對你來說，我們是一個人，對我來說，一直都不是啊！”張傑回答，似笑非笑。

秦綴玉抿住了嘴，剛剛好轉一點的心情又跌到了谷底。她幾乎要抓著對方逼問：“到底怎樣你們才肯放過我！”可殘留著的一絲清醒阻止了她，不肯放過的，是她自己啊。

承擔一個人的性命，有多重？

秦綴玉在熒屏上無數次演過那些大義凜然的人物，然而這是人生中的第一次，她親身感受到了：重若山巒。

門外，眾人議論紛紛，詹嵐眼中異彩連連。

“娜兒姐你看到了沒有？！”她問鄭咤。

眾人扭頭，聚焦。

鄭咤摸著頭回憶：“好像沒有。”

詹嵐眼中的光芒，簡直能迸射出來，煮熟幾顆雞蛋了。

鄭咤身後，留了一道門縫的屋子裏，籮麗握緊了小拳頭。

“我會好好活下去的。”秦綴玉說。她面色平靜，甚至還帶著一點微笑，她聲音清潤，只可惜略有些嘶啞。

“欠了人情債有些糟糕，所以要盡量活著出去，照顧人家的家人啊！”聽她輕描淡寫的口氣，好像在說“這身衣服不錯，晚上就穿這件出去了。”哪裏知道說的是人命。

張傑有些莫名，這是……想通了？方才不是還懺悔的幾乎要去自殺？當然秦綴玉自殺對於他並沒有什麽好處，可是身為張傑，這些話不吐不快。於是他有點發傻的問了一句：“為什麽呢？”

“達則兼濟天下，窮則獨善其身。”秦綴玉拽文。想到二人第一次交談眼中一黯，頓了下繼續道：“我沒有那麽大能力挽救更多人，我自己的命甚至還不是自己的，我要先盡力的活著出去，然後才能有時間，有機會去補償，去懺悔。”

她的腦袋好像清醒了不少，突然扭頭，問張傑道：“除了你自己，所有人眼裏，你們兩個都一樣？”

張傑點頭，滿臉寫著不甘心。

秦綴玉拍拍對方：“你的所有選擇，都會是他選擇的，所以你就是他啊。一起……活下去吧！”

張傑一抖衣服，摔門走了。

秦綴玉含笑，她並不惱，知道這算是同盟達成。

然而張傑出去了，她的臉色卻又暗下來，回憶起博物館之行好似昨日，誰料到……

她喃喃說：“我也想再搞出個‘雙胞胎’來啊，希望，以後真的能有那一天啊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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